“你在做什麽夢。”

安靜許久, 盛初面無表情地說。

有水珠跌落至她的眼睫上，視線如墨般暈染開，看不清陳寂的表情, 只能隱約瞥見他翹起的唇角。

原本是具有嘲諷意味的一句話, 用她的聲音說出來，陳寂下意識想到以前在短視頻裏刷到的, 咕嘰咕嘰叫喚的小奶兔。

爽！真他媽爽！

他能聽盛初罵上三天三夜！

但盛初下午才剛暈過, 這會兒淋了雨, 她這弱不禁風的身子骨, 保不準明天又出什麽事。

想到這, 陳寂脫下自己的外套, 蓋在她頭上擋雨：“既然說我在做夢你就先回去，我說會幫你找到就一定會幫你找到，還是說——”他尾音一轉, 眼神在黑夜中亮晶晶的，吊兒郎當道，“你是在擔心我？”

盛初覷他眼，淡淡道：“我是擔心，以你的智商, 東西沒找著, 明天還要生病請假。”

“……”

陳寂磨了磨牙。

他差點忘了, 她能說話以後，diss他都不用靠寫字, 也沒有給他緩沖的時間差了。

真是張口就來啊。

忽然, 他手機屏幕閃了下, 陳寂打開看了眼：“走吧, 王叔到了。”

“你不是要找東西嗎。”

“不找了, 明天再找，東西又不會憑空消失。”陳寂咬牙切齒，像是在保證，又像是在發誓，“明天還有五十米決賽，我不會生病請假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**

一中正門有兩道，一個是鐵網制的電動拉門，平常學生和老師的車出入都是走這個門，旁邊還有一個鑰匙開關的圍欄小門，供臨時離校的同學出去。

大門除了上下學都是關閉狀態，小門一般都是開放的，因為邊上就是門衛室。

兩人走到門口的時候，門衛大叔正在看電視劇，盛初隨意瞥了眼，好像還是都市言情戀愛小甜劇。

看不出來大叔一把年紀，還有這等少女心。

陳寂大搖大擺走上前，正準備敲門衛室的門，盛初眼疾手快，拉著他的衣服往後扯。

這一下扯得陳寂猝不及防，腳下趔趄幾步，直挺挺往身後的盛初身上摔，幸好他反應迅速，反手把盛初拉到前面，兩人齊齊摔倒，陳寂右手撐著柏油馬路，手心手肘傳來一陣疼痛，他顧不上管，下意識抓住盛初的肩：“摔疼沒？”

盛初還真沒摔疼。

陳寂動作很快，她還沒反應過來，就已經摔倒在他身上了，給她當了回肉墊。

“沒。”

盛初邊說，邊找了個著力點，打算支撐著自己站起來。

忽然，她似乎感覺到什麽，回頭瞥了眼，頓時渾身繃緊，同時，陳寂身體也僵住。

陳寂外套拿來給她擋雨，現在身上就薄薄一層秋季校服，也悉數被雨水打濕，幾乎和肌膚黏在一起。

盛初連滾帶爬，觸電似的跳起來，掌心發燙，壓根不敢去想自己剛才究竟碰到了他什麽地方。

只感覺肌肉很硬，抓起來手感還挺不錯……

打住！

盛初匆忙搖了搖頭，用頭上的外套蓋住臉，想把剛才那奇異的觸感忘卻在腦後，如果情緒能夠具現化，冷冰冰的雨水澆在她身上，甚至可以浮現出蒸騰的熱氣。

直到陳寂臨近爆發，摻雜了點兒不耐煩的聲音響起。

“我這個受害者都還沒說什麽，你這條魚倒是快熟了，還出不出去了？”

聽得出來少爺真的非常想發脾氣，但出於某些原因，硬生生忍了下來。

盛初這才回過神。

門衛室周圍沒有安裝學校監控，配合著尚未停歇的雨聲和那部電視劇，他們鬧出這點動靜，門衛都沒有發現他們的存在。

盛初擡眼，扯下外套，目光在空中與陳寂交接，狀作自然地摸了摸耳朵：“哦，我就是想和你說，門衛不一定同意放人，可以貓著腰偷溜出去，門衛那個高度看不到的。”

陳寂眼皮跳了兩下：“那你不能早點說？就非要這樣？”

盛初無語：“你都要上去敲門了，我哪來得及說？”

陳寂還想說話，好似想明白了什麽，拖腔帶調地“哦——”了聲，驀地換了個話題：“你還挺有經驗，那走吧。”

話音剛落，他彎下腰，眨眼間已經到了校外，向她勾勾手。

盛初也沒懂他想歪到哪兒去了，但也沒時間問，只好先跟著他出去，恰巧王叔的車開了過來，兩人一齊爬上後座。

陳寂應該是提前和王叔說明過情況，車內開了熱空調，後座放著兩條幹毛巾。

甫一上車，陳寂把其中一條幹毛巾遞給她，自己則拿起另一條擦頭發，邊擦邊看著她：“小美人魚，想要我清白你就直說，我又不是不給，不用這麽拐彎抹角的。”

盛初動作一頓：“？”

這每個字她都認識，也都聽得懂，怎麽連起來就聽不明白了呢？

盛初狐疑道：“你在說什麽？”

“我知道很多人覬覦我的身材，你也不例外。”陳寂停頓了下，揚起眉，明目張膽地和她對視，尾音拖長，慢吞吞地說，“不用刻意搞摔倒這一套吧。”

盛初徹底懂了。

臉也跟著紅了。

陳寂怎麽能這麽不要臉！

誰那麽閑覬覦他的身材？那真的只是意外，意外好嗎？

她深深吸了一口氣，努力維持心平氣和，面帶微笑：“陳寂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去醫院看看腦子，你可能有妄想癥。”

“……”

聽著他們的對話，王叔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顫抖，都不敢轉頭，好像撞破了少爺的某些驚天大秘密。

什麽清白不清白的！

現在的高中生玩兒得這麽野？

他是不是該和陳老爺子說一下，別讓少爺年紀輕輕走上歧途啊。

少爺成沒成年另說，這個小姑娘一看就沒成年啊！

知不知道搞未成年是犯法的啊！

思考片刻，出於人道主義和職業操守，王叔還是謹慎地問了句：“少爺，是要先送這位小姑娘回家還是直接回老宅？”

盛初想都沒想：“先送我回家，我住在雲溪小區，離這裏不遠。”

王叔正準備應聲，只聽少爺冷不丁冒了句：“盛初，我受傷了，手心手肘都破皮了，還在流血。”

“關我什麽事？”

“我是因為你才摔倒，然後受傷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見盛初沒再應聲，陳寂乘勝追擊：“你也知道沒人給我處理傷口，真的很疼，我現在感覺我的手疼得動不了了。”

“好吧，那就讓王叔送你回去。我沒關系的，我一個人在家裏感冒發燒，傷口發炎，明天再強撐著來學校參加五十米決賽，反正也沒人在意我。”

盛初：“……”

王叔：“……”

你還他媽演上了？

王叔覺得今天真是見了鬼了，陳寂怕不是被什麽人魂穿了。他以前打架受傷，有次骨頭都斷了，陳昌平把私人醫生請來家裏給他處理，被陳寂毫不留情地轟了出去，全程沒見他喊過一聲疼，最後還是陳昌平摁著他給他治的。

現在破點皮都得嚎半天兒。

偏偏還真有人吃這一套。

盛初閉了閉眼，忍氣吞聲道：“行，我和我爸媽說孟哥哥帶我出去了。”

**

既然盛初都這麽說，王叔也不好再說什麽，只好把兩個小朋友送到位於別墅區的老宅。

陳寂拉開車門下車，盛初跟在後頭，下車前，她誠摯道謝：“辛苦了叔叔。”

瞧瞧！多麽有禮貌的小姑娘！

“沒事，應該做的。”王叔說，“如果晚上回家打不到車，讓陳寂給我打電話，我送你回去。”

盛初頓了頓，才回應：“好的，謝謝叔叔。”

盛初下了車，註意到陳寂臭著張臉，莫名其妙道：“你又怎麽了？”

陳寂語氣酸酸的：“你可真受歡迎。”

“有禮貌的小朋友在哪都受歡迎。”

“……”

被內涵沒禮貌的某少爺選擇閉麥。

如陳寂所料，偌大的老宅裏空無一人，連盞燈都沒開。

陳寂剛進門，將整個屋子的燈全部打開，剎那間燈火通明，亮堂到刺眼。

“你開那麽多燈幹嘛？”盛初下意識問，“浪費電，愛護環境人人有責，而且電費很貴的。”

陳寂幽幽道：“我是個沒素質沒禮貌的人，也不愛護環境，我只有錢。”

行吧。

少爺有錢任性。

陳寂領著她上到二樓，讓她在樓梯口等會兒，隨後進了個房間，幾分鐘後，拿了套女士衣服出來：“你先去洗個澡。這是我媽的衣服，新的洗了沒穿過，她比你高一點，你穿著可能有點大，將就一下。”

盛初接過衣服：“那你呢？”

“我也去洗澡啊？”

盛初攥緊拳頭：“那你傷口怎麽辦？”

其實這點小疼痛對於陳寂來說真不算什麽，他就想讓盛初來陪他會兒，但話都放出去了，他只好硬著頭皮接：“這傷口都過了這麽久了，再過會也無所謂，我會註意的。”

盛初一手抱著衣服，一手拽著他手腕，把他帶下樓，用他的話回懟他：“淋雨也淋了這麽久了，再過會也無所謂，先給你處理吧。”

陳寂難得沒掙紮，乖乖跟在她身後下樓，看著她把藥箱翻出來，裏頭有她上次帶來的創口貼和碘伏。

她拿出棉簽，拍拍自己的大腿：“手臂伸過來。”

陳寂順從地伸出手。

他的小臂也有肌肉，但並不像健身過度的人那麽發達，線條流暢結實，薄薄的，健康漂亮。

傷口比她想象中得要嚴重一些。

雨天濕滑，又是硬邦邦的柏油馬路，還有幾顆碎石子沾在傷處，血已經止住了，但看起來還是有些觸目驚心。

盛初沾了點碘伏，洩憤似得往他傷口處用力一按。

“嘶——”

陳寂疼得差點跳起來：“你想殺人？”

“為了證明我沒有覬覦你的身材，也不想要你的清白。”盛初面無表情地說，手上的動作還是放輕了些，“你忍忍吧。”

陳寂沒再說什麽，沒受傷的那只手撐著下巴，百無聊賴地看著她。

盛初真是哪哪都長在他的審美上。

處理傷口的樣子很好看，學習的樣子也很好看，就連罵他他都覺得賞心悅目。

一個專心處理傷口，一個專註於看她，氛圍異常的融洽。

忽然，門口傳來一陣響動。

客廳內的兩個人皆沒反應過來，等註意到的時候，陳昌平站在客廳和玄關的交接處，和他們視線相對。

陳寂張了張嘴，“老”字才剛說出一個音節，忽然想到盛初的那句“有禮貌的小朋友在哪都受歡迎。”

他緊急掉頭：“爺爺好。”

盛初也有點兒懵，下意識跟著他叫：“爺爺好。”

作者有話說：

陳昌平：幾天沒出現，我多了個孫女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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